畢業照攝影工作坊

在青少年發聲網推動各式影像教育的過程中，我們始終遇見來自不同學習背景的青少年。有社團裡第一次拿起攝影機的同學，也有熟悉影像語言的創作者。某一年，一群「自學生」走進了我們的課程，那時台灣對於教育體制的討論、實驗教育、自學方法開始逐漸被看見的時期，許多家庭、孩子、學校都在嘗試新的學習方式。我們很自然地想：如果影像是一種認識自己的方法，那麼與這群擁有不同學習經驗的青少年共同創作，會開啟哪些不一樣的討論？「畢業照計畫」就這樣展開。

課程一開始，一位同學笑著說：「我又不上學，沒有畢業典禮，要拍什麼畢業照？」這句話意外切入了核心，並不是這群學生「特別」，而是他們的學習脈絡讓拍畢業照這件事重新被提問：如果沒有制服、沒有隊形、沒有老師指示的位置，那一張代表「我將離開某段學習、走向下一段人生」的影像會是什麼？

課程進行的方式以藝術家吳尚霖先以自己的《城市肖像》為引子，和同學討論「攝影是什麼？」「一張照片能傳達什麼訊息？」隨後才帶出畢業照的概念，邀請每位學生回望自己的成長經驗與學習路徑，將那些碎片組合成第一張創作草圖。討論的過程意外地熱烈，一個想法常常引出另一個想法，老師與學生、學生與學生之間交流得像是一場即興的學習經驗分享會，爆笑又深刻，能量此起彼落。

在草圖確認後，同學們開始為真正進棚拍攝做準備：有人練習擺拍、有人試著用有限的材料做道具、有人負責妝髮與服裝，同時也必須有人分工擔任攝影、燈光或場景佈置的角色。這群自學生的年齡橫跨13到17歲，過去就有互相認識學習的經驗，因此彼此是熟悉的，但各自的性格與專長又差異鮮明，有人靈感爆棚到需要被拉回來、有人成為穩定隊伍的節奏器，也有人在緊張時突然變得可靠，彷彿找到自己最適合的位置。

青少年發聲網在現場的角色，是讓這些想法得以自由展開，又不至於失去方向。當藝術家因專業敏感度而下意識給出太難或太快的建議，我們能協助回頭確認學生的本意，找到一起前進的可能；當學生想像力奔馳得太抽象，我們協助他們找到能與藝術家對話，轉化想法的線索；當討論中有人焦慮、有人迷惘時，我們陪著他們整理，確保這張畢業照真正屬於他們，而不是任何大人的期待。

最終完成的畢業照呈現多種視角：有人以幽默方式呈現自己像被研究的外星人；有人把最喜歡的學習內容放進畫面；有人以影像回應對未來的擔心；也有人用誇張姿態反諷被貼標籤的恐懼。這些影像不是為了展現成熟技巧，而是捕捉每個人在此刻所處的生命位置。這個計畫不只是拍下一張照片，而是讓學生透過影像來回應問題：如果學習可以由自己定義，那麼「畢業」又意味著什麼？如果影像能替自己說話，那我想把什麼留在這張照片裡？

本計畫發生在2012年，那是台灣教育正逐漸走向多元的時刻：自學生與實驗教育開始被更多家庭注意，學校也出現不同的嘗試。在這樣的過渡期，青少年發聲網用這個計畫回應了對於教育的提問：在不同的學習道路上，如何陪伴年輕人看見自己、說出自己，並重新理解「學習」可以更自由也更有生命力。學習方式不再只有一種，而真正重要的是：他們是否有探索興趣的機會、是否能理解自己的學習動機、是否知道自己為何而學。

或許也正因如此，這組畢業照顯得格外動人：它們不只是紀念，而是一種正在發生的學習姿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