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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幻想和現實的邊界滑行:《星空》導演林書宇專訪 Part 1

2012/02/01


 

文/王昀燕 圖/ifilm 傳影互動股份有限公司 提供

還記得2008年夏天看《九降風》的悸動。導演林書宇打造了一個栩栩如真的時空,將我們集體遣送回九O年代。影片非常巧妙地勾織數名高中男孩女孩之間的關係,在同一課室裡修習課業與人生的他們,如此息息相關、緊密共存,卻又暗湧著難以言說的扞格。影片在竹東高中畢業歌〈藍色蝴蝶〉響起之際邁入尾聲,那時甫從研究所畢業的我淚眼撲朔,在戲院裏,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畢業這件事。

1976年出生的林書宇,藉著《九降風》這部自傳性質強烈的影片,緬懷其成長紀事,同時象徵著對青春歲月的告別。自小擺盪在台灣和美國兩地教育環境的林書宇,雖造就了邏輯思考能力與主動積極的個性,卻也使得他成為一個始終擺盪在不同群體間、敏感摸索著認同感的局外人。

也是因為《九降風》,讓喜歡電影的幾米主動聯繫林書宇,爭取將繪本《星空》改拍成電影。「在我覺得人生無處可去的時候,給我短暫的躲藏和無盡的力量。」對幾米來說,電影擁有如此魔力。而幾米的繪本對於許多人而言,同樣是一種美好的慰藉。他筆下的角色,多半孤寂,擁有易感的心靈,在失落中不斷找尋,就像電影《星空》裡的小美始終渴望尋回那一片遺落的拼圖。

對於林書宇來說,拍攝《星空》無疑是一大挑戰。自2010年2月開始,從寫劇本、前製、拍攝、後製、宣傳,乃至2011年11月正式上映,足足耗了近兩年的時光。其中,著手改編劇本是相當關鍵性的一環。林書宇花了一整個月的時間將幾米所有的繪本看過一遍,嘗試進入他的世界,理解其中的感受與律則,如此才有辦法評斷,安插入哪些戲劇情節才不致違背幾米的精神。「我要如何丟掉幾米,逃出他巨大的陰影下?還是,根本沒有必要?」在改編的過程中,林書宇反覆自問,究竟是要忠於繪本風格,抑或大膽跳脫,尋找自己的奇幻風格?有沒有一種改編方式,可以兩造兼顧,讓《星空》既保有幾米的作者印記,同時散發導演個人的影像魅力?

幾經思量,林書宇將《星空》的敘事主軸定調為:「當一個用幻想逃離現實的少女,遇見一個因現實的殘酷而忘記如何幻想的少年。」有別於前作《海巡尖兵》和《九降風》的男性觀點,《星空》嘗試從少女的角度出發,一探其中廣闊而深邃的情思。故事在幻想和現實的邊界滑行,小美和小傑透過一趟毅然決然的出走,在旅途中找到成長的勇氣。

曾在中學時期進戲院看了楊德昌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,深深墜入其中,受到強烈蠱惑,因而興起「我好想要屬於那個世界」之感的林書宇,早已經進入那個世界了。《星空》的高規格創作讓他的夢愈來愈膨脹,也愈來愈清晰。訪談中,林書宇分享了他的成長經歷,以及注入《星空》的嶄新思維。

 

您在台灣出生,後轉往美國念小學,國高中則回台就讀新竹實驗中學,並進入世新大學廣電系電影組,畢業後服完兵役又赴美深造,這種雙語雙文化的成長經驗,帶給您最大的影響是什麼?

林書宇:西方教育比較希望你自己去思考,自己去尋找答案,我們東方的教育比較是告訴你答案是什麼,你把它背下來,或者說我告訴你公式怎麼算,你把它算出來。我記得剛進小學的時候,第一件教你的事情是如何運用圖書館。在成長的過程當中,這樣的教育會讓我比較主動地去思考一些事情。我自己本身過得還滿矛盾的,因為我是個充滿還滿多疑問的一個人。但是我會不斷地給自己疑問,然後不斷地去尋找答案,這是我自己覺得我可以進步的一個方式。

另外一方面,從小你面對其他人,跟其他人的互動是很頻繁的,對於人跟人之間的互動,變成會比較主動、大方一些,比較不會受東方的「不好意思」、「禮義廉恥」那種東西影響太多。所以像我的這種個性是很容易交朋友的,當我看到我所羨慕的東西,還是所欣賞的人的時候,就會主動去聯絡,然後試著跟這個人成為朋友,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一些什麼。

 

無論是您在美國加州藝術學院攻讀電影時的畢業製作《跳傘小孩》,或是後來的《海巡尖兵》、《九降風》、《星空》幾部作品,片中人物皆面臨一共通情境:在進入、適應一個新環境和新群體時,必然遭遇的隔閡、欺侮,乃至尋求同伴進而建立認同的過程。您個人在成長與求學歷程中,是否也有類似的經歷?

林書宇:我的環境讓我一直有點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。小學出國之前在台灣,出國之後我到了那邊其實是跟一大堆外國人在生活,你是個東方人這件事情是藏不住的,不管我的英文講得再好,人家看你,你就是一個華人。所以我在那邊不管個性上面再怎麼開朗、再怎麼去跟別人交朋友,都是一種局外人的感覺。回到台灣之後,跟一般台灣國高中生生活在一起的時候,因為我有口音,那時候口音比現在更嚴重,我在回來之前,在美國都沒有學中文,所以我回來的時候是文盲,我看不懂字、不會寫字,國中一年級的時候我還不會寫ㄅㄆㄇㄈ。所以國高中在那樣一個環境底下,跟雙語部門的同學還好,因為他們都是ABC,但是跟一般普通國高中生在一起生活、相處的時候,我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。

甚至於包括我在自己的班級上也是,全班就只有我一個人不是ABC,其他人全部都是在美國出生的,所以高三畢業他們沒有一個男生需要當兵,他們是在高三那一年就開始申請美國的大學了,所以我的印象是,高三那一年我跟班上的同學處得不是很好,感覺跟他們就是不一樣。我沒有辦法去申請美國大學是因為我一定要當兵才能再出國,我的中文能力又不夠好到讓我可以直接考大學聯考。在那整個過程當中,不管我到哪裡,我都有一種我跟這些人不太一樣的感覺。甚至於我進了世新的時候還是一樣,他們會覺得說你是不是ABC?你是不是華僑?你是不是什麼?

會拍《跳傘小孩》也是因為我大學畢業當完兵,我以為我回去美國就會適應,因為成長期間都是受西方文化教育長大的,流行文化也是,聽他們的音樂、看他們的電視劇,所以那時候會以為「回美國」就會沒事了,而且甚至於那個時候的概念是「回美國」而不是「去美國」。到那邊之後才發現我沒辦法跟這些人相處,因為我跟他們就是不太一樣,研究所到了美國才覺得,我竟然在那邊跟華人在一起生活的時候還比較自在。為什麼會拍《跳傘小孩》就是因為在這群小朋友身上,我看到我能認同的陰影。在一個狀況底下感覺自己很不適應或格格不入,我是從小到大一直都有的。當然我現在已經三十幾歲了,我已經找到方式去適應這些事情,而不是接受這些事情。

我每一部片處理的議題,處理完了通常就不太去碰它了,所以像身分認同的問題其實我在《跳傘小孩》拍過了,就不再去面對那一塊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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